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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第三篇從四方來的文字呀
是一篇淡色的小故事。
我不信虛無縹緲的神佛,但相信少年肆意的笑容和埋在桃花酒里的感情。
第一次遇見他,是在建國寺。
我自小體弱,藥一碗一碗的灌下去,藥方換了一張又一張,始終是一副風(fēng)若拂柳,走一步喘三喘的樣子。
母親不死心,終是把目光放在了求神拜佛上。我和母親說,我大抵一輩子就是如此了。還未說上兩句,母親的眼淚便噼里啪啦地砸下來,我只好住嘴,乖乖去許愿。
可我一絲一毫都不信,不信虛無縹緲的神佛,會助我這毫不虔誠的信徒。
但是,在莊嚴(yán)的大雄寶殿上,我無意間回首,炙熱的陽光從門外照進(jìn)來,香火煙霧模糊了他的眉眼,那種蓬勃的富有朝氣的少年意氣一下子就擊中了我。
我想,如果神佛真的能聽到我的心聲,那么,我希望,這個少年能始終像我見到他時那樣,光風(fēng)霽月,肆意風(fēng)流。
人知好色而慕少艾,我也是要及笄的年紀(jì),那個少年像是一桿翠竹,秀逸而有神韻,不過是驚鴻一瞥,來一次建國寺,能見一個漂亮的美人兒,甚善。
因?yàn)榛钪鸵呀?jīng)萬分艱難,能在不多的認(rèn)識世界的時間里遇見這樣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,我已經(jīng)很是知足。
所以,我從沒想過,我和他會有后來。
后來……
后來是什么樣子的呢?
就像是我當(dāng)時沒想過會再見到他,后來的我也沒想過,如果我一開始就沒有去建國寺,大抵生活是否會有些許的不同。
這世間的因果啊,勾勾纏纏,宇宙洪荒,沒有誰抵得過歲月的消磨,夢斷塵埃處,幾多荒涼。
第二次見他,是在表姐的成親禮上。
表姐嫁了一個書生,聽說是宰相門生,今年下場時還得了不錯的位次,據(jù)傳言,是個溫文爾雅,端莊守禮的。
可是,我不喜歡那個書生,看起來弱氣的很,怕不是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,體弱的人大多不長命,就像我一樣。
我覺得,表姐也該不喜歡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,因?yàn)?,表姐每次看我的眼神,憐憫,同情,心疼,亂七八糟的,令人生厭。
這次宴席上,我知道了那個少年的身份,侍郎家的小公子,出了名的混世魔王,也不知侍郎大人那種端方持重的人是怎么養(yǎng)出來這么一個不消停的兒子。
不過,我喜歡。
我喜歡這樣活潑的性子,喜歡這樣健康的身體,他擁有我期待渴望的一切。
我想自由地行走在長街上,我渴望在山林間縱馬高歌,我希望能品嘗深巷的酒,我期盼有一日不因即將到來的冬日恐懼。
我恐懼死亡,卻又期盼解脫。
第三次見他,他來我家提親。
我躲在屏風(fēng)后面,看他與初見時截然不同的乖巧聽話的樣子,看著他被父親提問四書五經(jīng),訥訥不得語的樣子,我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突然沒那么喜歡他了。
我這時才明白,什么一見鐘情,什么少年風(fēng)流,我喜歡的從來都不是他,我喜歡的,是我一生都無法得到的任意妄為。
我啊,看透了這一眼望得到頭的生命,卻又不得不掙扎著活。
我嫁給他了。
我們八字相合,我又是高門低嫁,公婆待我尊敬有余而親近不足,成親后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要無趣的多。
但我的夫君實(shí)在是奇怪的很。
且不說總是打著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給我做一些味道奇特的點(diǎn)心;還在我的窗邊放一些不知名目的花,裝作不是自己放的;有時又假裝有公務(wù)說在書房睡,半夜卻偷偷摸進(jìn)來,嚇得我以為進(jìn)了賊;甚至晚上非要拉我去屋頂看星星,害的我感了風(fēng)寒……
簡直是胡鬧!
我卻漸漸喜歡上了這樣的胡鬧。
這是在我短暫的貧乏的,日日與郎中醫(yī)藥打交道的,無趣的生活中唯一的變化,難得的驚喜,雖然麻煩,但令我期待至極。
他大概是明白我喜歡這樣的胡鬧的,總是瞞著婆婆帶我出門,亦或是他想出門卻找不到人陪。
總之,不論是什么樣的緣故,只要能出去,和我也沒什么相干。
不過神奇的是,我雖然屢屢和他一同出游,卻沒生什么病,后來,也沒再生什么病,這簡單的日子,或許,能過得長一些了。
就這樣,當(dāng)我以為我就會這樣一直過下去的時候,北狄犯境,他應(yīng)召出征。
出征的前一天晚上,我替他收拾行裝,他從身后抱住我,在我耳邊說:“你要等我回來,等我回來了,就去把院子埋的桃花酒挖出來,我們一起喝?!?/span>
我說:“好?!?/span>
我沒想到,這一等,便是三年。
這三年我的身子倒是越發(fā)康健,侍郎大人也升了官,婆婆得了個小孫子,我有了小侄兒,一切,好像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
除了他。
大軍班師回朝的那一日,我收到了來自他的信,一封簡短的和離書,只道情深緣淺,愿我再覓良人。
傳信兵士說,他為救主將傷重昏迷,中間醒來寫了這封信,最后不治身亡。
我最終,還是沒喝到那壇桃花酒。
我把那壇桃花酒帶到了建國寺附近的白溪庵,恰好庵里有棵桃花樹,埋在那下面也是合宜。
法師給了我燕字作為法號,她說,希望我早些找到自己的歸處。
可我的歸處,永遠(yuǎn)留在了北境的邊地上,我再也找不到他了。
我曾經(jīng)問過他,那時我身體孱弱,在京中也是有名的,且是高門之女。按理說,娶回家便是麻煩的很,即使如此,為何還要娶我。
他說:“去歲,我在建國寺,陽光投過門窗的罅隙透入大雄寶殿,我看你明明跪在佛前,卻偏偏比佛更像佛,我當(dāng)時就想,是哪里來的小古板?!?/span>
“可當(dāng)你轉(zhuǎn)頭看向我的時候,陽光灑在你的臉上,眼睛里像是映入了一池春水,就像是個下了凡的神仙,我那時就想,這樣金尊玉貴的人,就該娶回家里,千嬌萬寵著?!?/span>
我這樣不信神佛的人,最后,在佛前侍奉了半生。
我想,他當(dāng)我是他的神,可我偏偏保佑不了他,我曾祈愿他永遠(yuǎn)如我初見那般耀眼,他終是如了我的愿,走在他最好的年紀(jì)里。
即使如此,我便只能在佛前日夜祝禱,愿他來世,無憂無慮,闔家幸福,兒孫滿堂,福壽綿長。
文/三七水
圖/來源網(wǎng)絡(luò)(侵刪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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